徐万里挑走在汤里乱飘的葱花,把它们放到一张餐巾纸上。
葱花青翠,是徐今朝拿冰箱里的葱切了撒进去的,他样样都要追求完美,对食物的卖相同样挑剔,为避免黄蔫的葱花影响食欲,在饭馆打包的时候就交代厨师不放葱花,他要等回到家后自己加进去。
也许因为饿过头反而不觉得饿了,面对哥哥摆上桌的饭菜,徐万里懒懒的,不太想挪动位置。
徐今朝夹了块柳叶大小的粉红色肉片,在料碟上蘸了蘸,送到她嘴边,等她张口来接,他先亲了一下她的嘴唇,才把肉喂进去。
嘴里的肉片薄薄的,滋味微甜,肉质松散略带嚼劲,但却没有一点韧筋,徐万里问道:“这是什么肉?”
“鸭肉。”
“哦。”
只有两个人吃饭,徐今朝点了四道菜,鸭脯,水煮牛肉,蚝油生菜,干煸豆角,菜色简单,但滋味非常不错。就着额外赠送的一小碟酸辣萝卜,徐万里渐渐打开胃口,频频朝鸭肉和牛肉伸筷子。徐今朝自己吃着,不时给她夹些生菜和豆角,让她不要挑食。
“你小时候可没有挑食的毛病……”徐今朝用调羹搅起沉在汤盅底部的青榄和肉片,“吃什么都很香,还会抢我的东西吃。”
“我抢你的东西?”徐万里对此没有印象,她啃着清脆爽口的酸辣萝卜条,“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
徐今朝笑了笑,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。
徐万里比他小五岁,她出生的时机不凑巧,正是徐家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。怀着对家财大涨的热切期望,妈妈郑安娜给女儿起了个“曼妮(money)”的小名。
小曼妮出生后不久,就因为父母疲于挽救生意而被送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帮忙带了。
回忆起童年过往,徐今朝和妹妹相处的机会不多,他跟着父母在城市里生活,而妹妹则在老家和爷爷奶奶过日子。这种一家人分离两地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妹妹初中毕业……中途因为父母离婚,妈妈远走马来西亚,小曼妮还被带走过一段时间。
时间太过久远,徐今朝对一些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了,印象深刻的唯有两点:小时候的妹妹呆头呆脑,胆小,且贪吃;妹妹从小就是个财迷。
七岁那年,徐今朝因为食物中毒,有了人生第一次的住院经历。爷爷奶奶带着妹妹来城里看他,那天早上,他刚准备吃早餐,奶奶随手把妹妹往他的病床上一放,就在大人们谈论他的病情的时候,妹妹小手一伸,从他的饭盒里拿走了最大个的白馒头。
十几个月大的小孩子,牙齿都还没长齐,那么大个馒头,比她的脸还大,徐今朝看她啃得费劲,忍不住把馒头拿过来,撕成小块喂给她吃。怕馒头太干会噎着妹妹,徐今朝还让她喝了自己的牛奶,等到大人发现的时候,她的小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了。
每次父母往老家打电话,徐今朝在旁边听着,都能听到爷爷奶奶乐呵呵地念叨妹妹,“胃口好哦,吃饭香”,“乖的哦,给点吃的就不闹腾”,这些不同的话,其实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:妹妹贪吃。
她确实贪吃。
当初徐今朝吃白馒头是因为生病,饮食必须清淡,放在平时,他吃不下没滋没味的食物。但妹妹不一样,很少有她不吃的东西,干巴巴的大白馒头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。
徐万里四岁那年随妈妈去了马来西亚,七岁时又被送回国内,照旧在乡下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。大概因为经历了父母离婚的变故,她的性格变得越发内向,不爱说话,也不喜欢搭理人。
有一年,徐清晖和徐今朝父子回老家给徐万里过生日,徐今朝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包了个红包。徐今朝亲眼看见,那一瞬间,妹妹那双呆滞无神的黑色大眼睛里迸出了小星星般的亮光。
徐今朝这才知道,原来妹妹不止贪吃,还爱财。
之后的许多年里,徐今朝总是时不时给妹妹的小金库添一些积蓄。一直到她结婚成家,徐今朝也没有断过给她的零花钱。
徐家祖上富贵,徐清晖早年生意做得好,赚来的钱有一半用来置办房产。后来遭遇破产,损失的也只是流动资金,房产都还保留着,随便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换成现钱,都足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。
虽然破产,但家底还在,徐今朝没有经济压力,也不介意接济妹妹。
前几年徐清晖决定再婚,提前分配家产时,他把大部份钱财和所有房产都留给儿子,只给女儿划出一百万现金。徐清晖对这个从小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感情不深,加上重男轻女的老观念,总觉得把财产留给女儿,等她出嫁无异于白白送给别人家。
后来,徐万里嫁给纺织巨头俞家的公子,徐清晖怕自己一毛不拔太丢份,这才勉强分给女儿两百万的嫁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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